拉杜·裘德《欧陆2025》 法警良知与社会悲剧

苏稣拍电影的导演，能让俺对每部片子都觉得奇怪的，那可不多见。罗马尼亚**拉杜·裘德，是其中一个。俺看这几年裘德早就越过了罗马尼亚新浪潮刚开始那会儿的美学限制，成了二十一世纪欧洲政治电影里头*核心的一个创作者。很是他2015年拍的那部《喝彩！》，这之后他拍了好几部片子，老老实实、一步步地把罗马尼亚的国家历史叙事给解构了，那些官方话儿给遮着的黑暗篇章，像罗姆人奴隶制国家在犹太人大屠杀里头跟事儿这些都是很敏感的话题。《倒霉性爱，发狂黄片》和《不要太期待世界末日》里头，他在搞拼贴、搞戏仿之余，对现代社会好多毛病也发了*厉害的批评。《欧陆 2025》是裘德最新的片子，今年在柏林得了剧本奖。故事简单得很。一个流浪汉住在地下室里头，靠捡破烂过日子，有一天被法警给赶走了，然后他就寻了短见。法警因为心里头*不是滋味的，之后就跟身边每嘀嘀咕咕，说心里难受。裘德把一件真实的事儿给拔高了，成了一个有普遍意思的寓言。用他的话说，这是一件冷冰冰的集体罪过。电影并不是要研究**法警是个啥心理，它感兴趣的是整个社会怎么就出了岔子。是罗马尼亚整个社会结构，从新自由主义的经济逻辑，到死板板的官僚程序，再到到处都是的社会冷漠，怎么一块儿把这场悲剧给搞出来的。电影的名字，一下子就想起罗西里尼1952年拍的那部经典《欧罗巴51》。罗西里尼那片子是在战后欧洲的破败景象上头，找了一条通过人道主义行动得救的路。裘德这电影倒是诊断了一种当代的道德瘫痪状态，给人的感觉是灰暗。影片的叙事结构，也有点像希区柯克的《惊魂记》，它是分成前后两个*部分的。前一部分的主角死了，然后通过一次*突兀的视角转换，把观众从对被害人的同情，硬生生地转移到对加害者的看一看上头。影片开篇，镜头就跟着克卢日城的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转，看他到处晃悠，捡破烂，找活干。有一个镜头*荒唐的，他在一个恐龙公园捡破烂竟然被一只机器狗给搅和了。法警奥索雅的到来，成了叙事的转折点。她负责执行驱逐令，把**流浪汉从一栋马上要拆了改建成高档酒店的地下室里头给赶出来。面对驱逐，流浪汉就**在暖气片上上吊了。裘德把以一种*不躲不闪的残酷**给**了，逼着观众在视觉和听觉上把这悲剧行为给吞了下去。那之后，叙事就断了，影片的重心也跟着转移了。影片剩下的部分捕捉在法警奥索雅身上。她被一种神经质的罪恶感给吞噬了，没跟家里人去希腊度假，反而在克卢日城里头展开了一场想要救赎灵魂的瞎忙活。她并没有想怎么去弥补，*没采取啥实际行动，就是一门心思地向她认识的每去寻求认同和赦免。她的倾诉对象，构成了一幅当代罗马尼亚的社会百态图：有同情心*不在意的支持欧尔班、满肚子民族主义怨恨的匈牙利裔老妈，说话尖酸刻薄、用神学鬼话来给她消解罪恶感的东正教神父，还有一个搞朋克、喜欢琢磨哲学的前学生，是个外卖小哥。裘德对奥索雅**角色的刻画，*有巧思的。观众始终搞不明白，她的罪恶底是真心实意的反省，还是一种伪装得*巧妙的博取同情。她照本宣科地老跟别人讲扬的自杀过程，重复性，很自然地***怀疑她的倾诉***有点表演性质，更**寻求自我安慰的瞎扯，倒不如说**道德忏悔。自以为是的善良，让她慢慢地自己都信了——我觉得我有责任，因为我*善良的，从法律上说，我当然没责任。她光顾着反复瞎嚷嚷，说明她的负罪感并没有转化成啥有意义的行动，这跟罗西里尼《欧罗巴51》里的主角***最很大的区别。罗西里尼那主角艾琳，在一个基督教-人道主义的框架下，通过直接、有意思的扶贫行动，找到了一条得救的路。相比之下，在后真相时代的《欧陆 2025》里，裘德的奥索雅只找到了死胡同。她所有想采取的行动，都被新自由主义的机制给过滤和中介了：设置自动慈善捐款、搞谈话治疗、把罪恶感给智力化。她的危机最终并没有导向精神觉醒，一场喝醉后的风流韵事，和逃避主义的家庭假期。裘德拿罗西里尼的电影当历史标尺，衡量的是欧洲的堕落。真实道德行动的**性，已经被一套表演性的、自我安慰的姿态给取代了，而社会的压迫性结构却一点儿都没被碰。影片的拍摄地克卢日-纳波卡，并不是一个无差别的背景板，一个*有针对性的特定空间。那些像幻灯片一样的城市景观镜头给了一些提醒，**城市一边是*好看的历史建筑，一边是乱七八糟的纸盒子一样楼盘。这是一个正在经历快速，甚至有点野蛮的后社会主义发展的城市，房地产掠夺助长了大的贫富差距。影片的核心冲突是经济性的，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了一次对流浪汉的驱逐。这一经济行为的后果，马上就被放在民族和国家主义的框架里头去**了。特兰西瓦尼亚**特殊区域的身份政治，还有主角奥索雅的匈牙利裔身份，都是影片的核心设定。她的个人危机很快就被媒体给民族化了，事件被微博说成是一名匈牙利裔官员逼死了一位罗马尼亚爱国者。她跟老妈之间爆发了激烈争吵，老妈为欧尔班辩护，还指责罗马尼亚人偷了特兰西瓦尼亚。想搞懂这一点，得稍微有点欧洲历史知识，总之裘德是把一些一直没解决的历史疙瘩和当代政治分裂，都直接搬上了银幕。像奥索雅老妈角色，会把退回到民族主义的怀旧情绪里（夸奖欧尔班）作为对乱七八糟、*疏离的当下的回应。这是一条在中欧、东欧普遍存在的因果链，就是资本主义转型**的不平等，在老百姓心里头造成了安全感真空，而民粹民族主义就**简单的历史恩怨和族裔认同叙事，很快把**真空给填上了。裘德的批判在于，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进步」，为民族主义的「倒退」土壤。「大陆」酒店和特兰西瓦尼亚归属的争论，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我们再放大视角看看，会发现影片的批判视野并**仅局限于罗马尼亚。奥索雅的危机，实际上是着欧洲自由派良知在面对住房、民族主义、经济不公等等相互关联的压倒性危机无能为力的瘫痪状态。影片的结局，女主角还是**去希腊度假，导演的态度，已经都在不言中了。在当代欧洲，道德危机并不会**实质性的改变，所有暂时的焦虑，最终都会被消费主义的日常给吸收，给化解。